再读《浮生六记》

再读《浮生六记》——《浮生六记》沈复著,俞平伯校,霜枫社出版,民国十三年(1924)

   
沈复不是个文人,很多介绍这本小书的说明文字都说他是清末文人,这是不对的。沈复的父亲是做幕府的,为此也教儿子做幕府,中间有一段时间,沈复中断了幕府生涯,从大陆往台湾贩酒为业,不过由于当地叛乱,让他的生意大亏本。按照“浪游记快”的记述,他还和表妹夫从吴中贩卖当地货物到岭南,这次估计他小赚一笔,因此有钱在广州沙面的青楼快活多日。

   
沈复生活在大家庭之中,他和弟弟的关系似乎不睦,好在他心胸豁达,并不计较。“浪游记快”记述在武昌黄鹤楼:


武昌黃鶴樓在黃鵠磯上,後拖黃鵠山,俗呼為蛇山。樓有三層,畫棟飛簷,倚城屹峙,面臨漢江,與漢陽晴川閣相對。余與琢堂冒雪登焉,俯視長空,瓊花風舞,遙指銀山玉樹,恍如身在瑤臺。江中往來小艇,縱橫掀播,如浪卷殘葉,名利之心至此一冷。壁間題詠甚多,不能記憶,但記楹對有云:「何時黃鶴重來,且共倒金樽,澆洲渚千年芳草;但見白雲飛去,更誰吹玉笛,落江城五月梅花。

   
看到小艇在江中纵横掀播,联想到自己的半生奔波,名利心冷是自然的。“浪游记快”后期沈复跟随石韞玉,也就是琢堂,做他的幕僚,游历多地,最后,琢堂被降官为翰林,沈复也随他入帝都。

    琢堂是沈复的发小,“坎坷记愁”最后提到,“(琢堂)與余爲總角交,乾隆庚戌殿元”。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啊,殿试的第一名才称作殿元的。上网搜索“石韞玉”,果然是个人物:

http://www.szkp.org.cn/mingrenfengcai/mrfc/200606/03193476.htm


乾隆五十五年的殿元,时年三十五岁,之后时十七年的仕宦生涯,曾经剿灭白莲教,五十二岁辞官还乡,八十二岁终年。在黄鹤楼,名利之心为之一冷的,恐怕不止沈复一人吧,琢堂难保也有此心,否则怎么会在五十二岁的盛年辞官不做了呢。

   
有个把好朋友真是很要紧的事情,除了琢堂,还有夏氏兄弟、鲁半舫等也是沈复的好友,在他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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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俞平伯
,1900年生人,《浮生六记》,中华民国十三年初版,此年俞平伯二十五岁而已。大家到底是大家,想我二十五岁,大学毕业,刚刚明白点世间的道理,那能接触到如此好的读物呢?

   
所幸,现在看到这本好书也不算晚。前几年读过外研社的林语堂中英文对译本,配有插图,好是好,不过比不上霜枫社的这个。这种书,就要看竖排的繁体字版本,才能最大程度体味作者和编者的心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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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两年有好事者在南京摊上购得旧书一册,后来发现有可能是《浮生六记》的第五记——中山记历,由于文中沈复提到了在前往琉球国的途中,看到了钓鱼阁,为此有司很重视,这个文字记载比扶桑国对于钓鱼阁的记载要早,是对扶桑国外交的利器,所以据说最新的《浮生六记》已经补上了这一记,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。

   
其实不必追求“六记”的完备吧,俞平伯在一九二三年的序文中也写道:

此書雖不全,今所存四篇,似即其精英,故獨得流傳。中山記歷當是記漫游琉球之事,或系日記體。養生記道恐多道家修持之妄說,雖佚似不足深惜也。今就存者四篇言之,不失爲簡潔生動的自傳文字。

   
六记不全,不正应了第二记中的“坎坷”二字么?掩卷之余,体味一下两百年间的白云苍狗也是不错。